《一》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Shake Speareas《Sonnets》18
他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上自己的好友的呢?大地看著對面津津有味地吃著地獄拉麵的菅原默默地想著。
不,其實他早就意識到那朦朧的情感了。
對面的菅原眨了眨眼,張口想要說話,卻被嗆得咳了起來,大地遞了幾張紙巾給他,又到了一杯水推到菅原面前。
「咳、咳……謝謝。」
「慢慢吃,你下午沒課吧?」看菅原伸手抹去剛好沾在眼角淚痣上的淚水,大地無奈地開口。
所以,自己是什麼時後確定這種感情就是愛情呢?
「但是大地不是有課嗎?你剛剛一直在發呆,拉麵還剩很多喔!」菅原控訴般地揚了揚語調。
「啊!抱歉。」大地尷尬地撇開視線,埋頭吃起眼前那晚仍有八分滿的醬油拉麵。
菅原由鼻尖輕哼了聲,將只剩鮮紅湯汁的碗往前推了吋許,撐著臉頰問道:「大地有什麼心事嗎?最近常常發呆唷!」
「沒事。」大地將視線從碗內微微抬起,菅原淺色的眼睛懷疑地盯著他半晌,最後是大地率先放棄地將視線移回眼前的拉麵,將最後一大口麵條塞進嘴裡:「真的沒什麼,走吧。」
菅原帶點不甘心地哼了哼,將側背包背到肩上順勢轉移了話題:「大地下午是什麼課呢?」如果大地不願意說,他便不會問,這是他們相處的默契。但大地向來甚少對他有所隱瞞,因此菅原心裡不由得有些不平衡。
「英國文學。」大地背起他的後背包,現在時間距離上課還有二十分鐘,不過今天換了上課地點在較遠的禮堂,因此從食堂走過去也僅僅是不會遲到的時間:「今天在禮堂上課,所以菅你可以先回宿舍。」通常菅原會和大地同路一段,最後兩人在男宿和外文大樓的交叉路口道別,而禮堂是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欸?」菅原拉長了語調:「為什麼要在禮堂上課啊?那裡有辦法上課嗎?」
大地遲疑了半晌,他原本沒打算這麼早告訴菅原這件事,對於他而言多少覺得有些害羞:「我們系歷年來都有聖誕話劇公演的傳統……」
「大地要演戲?」
大地沒有回頭去看菅原,他可以想見菅原笑著瞇起的雙眼,他確實是沒有演戲的經驗,因此在大勢底定前他原本是不打算透露的。說出來感覺就會被笑啊,大地在心裡小聲地嘆道。
「感覺大地很適合演王子!」菅原輕快地說道,湊到大地面前笑了笑,看到大地有些困擾的臉又立刻補充道:「我絕對沒有取笑大地的意思唷!」
「我知道。」被菅原認真的臉盯了幾秒,大地不由得輕笑了出來,他伸手拍了拍菅原的頭,又像是突然察覺不妥般地收回了手。
菅原眨眨眼,感覺兩人間的空氣有些尷尬,他正估忖著該說些什麼,大地便搶先開口說道:「那我先走了,菅也快回宿舍吧。」菅原愣了幾秒,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最終只能順勢向大地道別後轉往宿舍前進。
在獲得菅原不甘願的一句再見後,大地也加快了腳步向禮堂走去。
原本在他們之間那些自然而然的默契、動作,因為他多了這一些心思而變得不再自然,方才搭在菅原頭髮上的手彷彿還殘留著一些觸感,菅原的頭髮很軟,滑過指尖時帶起一股淡淡的肥皂香,還有一絲太陽的溫度。大地無法遏止自己去思考這些關於菅原的細節,他緊了緊拳頭,又加快了步伐。
走進禮堂時裡面已經坐了不少人,大地自同學手上拿過一份簡易的台本,裡面是一些角色的代表性台詞,屆時他們會上台念一些簡單的台詞讓教授決定角色的分配,雖然先前曾經發下志願表給他們填寫,但這次的角色徵選會才是真正決定飾演角色的主要因素。
大地翻閱了一下簡易版的台本,這次的公演主題是莎士比亞的喜劇《冬天的故事》,相較於演譯的版本多到顯得俗爛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哈姆雷特》等作品,這個劇本絕對稱得上是冷門,事實上在大地上英國文學這門課前,他也從未聽過這個劇作。
負責這場公演的指導教授正好是英國文學的開課教授,因此對於他選擇這部冷僻的作品大地並不感到意外。
「How would he look, to see his work so noble vilely bound up? What would he say? Or how should I, in these my borrow'd flaunts, behold the sternness of his presence?」大地正隨意翻著進門時拿到的台本,一個甜美的聲音突然自面前傳來,大地愣了一秒,抬起頭發現同班的女同學正笑臉吟吟地對著他唸出女主角的台詞。
笑了笑,大地順勢接著唸下去:「Apprehend nothing but jollity. The gods themselves, humbling their deities to love, have taken the shapes of beasts upon them.」大地頓了頓,正準備向對方說些什麼,一陣零碎的掌聲便自身後傳來。
大地回過頭,看到教授正帶著滿臉笑意看向兩人,大地尷尬地想開口卻被面前的老先生搶先一步:「Excellent!非常優美並且標準的英文,兩位。」老人笑著稱讚了一句,接著邊往台前的座位走邊說道:「但我是來提醒諸位我們的甄選會準備開始了。」
少女對大地吐了吐舌頭,接著便小跑步湊到女性友人身邊和其他女同學們坐在角落的位置,大地看了看,最後在門口附近坐下。
背著雙手,教授悠悠地踩上舞台、輕咳了一聲,見台下的騷亂平息後才緩緩開口:「Ladies and gentlemen, welcome!外文系由大二主演的聖誕公演甄選會準備要開始了。等等上台後我會請各位唸幾段台詞,請各位平常地唸就行了。」他巡視了台下一周,看見學生們不住地竊竊私語,又張口補充:「別緊張,你的角色或工作並不會影響這堂課的成績,當然,幾個主要角色我仍然會斟酌加分的。」
看見學生們又漸漸安靜下來,他滿意地點點頭:「那麼,讓我們開始吧,第一位同學請上台。」
大地聽著台上同學的聲音,手上無意識地翻著台本,他最近花在思考的時間變多了,過去的澤村大地是個實踐主義者,然而面對菅原孝支,他卻無法如同以往地果決。比起擔心告白後是否能繼續維持朋友的身份,大地並不想讓菅原感到困擾,總是體貼他人的菅原應該會選擇最不傷害大地的作法,然而這並非大地所希望的。
突然被同性好友告白怎麼可能不感到困擾呢?大地幾乎要苛責起擅自喜歡上對方的自己。
所以他是什麼時候確定他對菅原的感情是愛情的呢?
他仍然記得高三那年的全國大賽,嘈雜轟嚷的體育館、熾熱的燈光、混雜著鹹澀汗水味的悶熱空氣,身邊傳來隊友們隱忍的嗚咽。日向最先忍不住地掉下第一滴眼淚,一旦決提,淚水就像失控般地傾瀉而下,一、二年級的男孩們退場後湊在一起哭得厲害。
大地沒有哭,只是將雙手攢得死緊,他們都足夠優秀了,墮落的烏鴉重新飛回了全國大賽的舞台,只是亞軍令人太不甘心,讓人幾乎無法忍耐想哭的衝動。
然後大地感受到一個微涼的溫度輕輕撫上他緊握的拳頭,那雙手沒有顫抖,帶著薄繭的觸感。大地一抬起頭便迎上了一對溫柔的眼眸,他的副主將站在他面前,眼角有一些濕潤卻沒有哭,只是對著他笑了。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Shake Speareas《Sonnets》18
他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上自己的好友的呢?大地看著對面津津有味地吃著地獄拉麵的菅原默默地想著。
不,其實他早就意識到那朦朧的情感了。
對面的菅原眨了眨眼,張口想要說話,卻被嗆得咳了起來,大地遞了幾張紙巾給他,又到了一杯水推到菅原面前。
「咳、咳……謝謝。」
「慢慢吃,你下午沒課吧?」看菅原伸手抹去剛好沾在眼角淚痣上的淚水,大地無奈地開口。
所以,自己是什麼時後確定這種感情就是愛情呢?
「但是大地不是有課嗎?你剛剛一直在發呆,拉麵還剩很多喔!」菅原控訴般地揚了揚語調。
「啊!抱歉。」大地尷尬地撇開視線,埋頭吃起眼前那晚仍有八分滿的醬油拉麵。
菅原由鼻尖輕哼了聲,將只剩鮮紅湯汁的碗往前推了吋許,撐著臉頰問道:「大地有什麼心事嗎?最近常常發呆唷!」
「沒事。」大地將視線從碗內微微抬起,菅原淺色的眼睛懷疑地盯著他半晌,最後是大地率先放棄地將視線移回眼前的拉麵,將最後一大口麵條塞進嘴裡:「真的沒什麼,走吧。」
菅原帶點不甘心地哼了哼,將側背包背到肩上順勢轉移了話題:「大地下午是什麼課呢?」如果大地不願意說,他便不會問,這是他們相處的默契。但大地向來甚少對他有所隱瞞,因此菅原心裡不由得有些不平衡。
「英國文學。」大地背起他的後背包,現在時間距離上課還有二十分鐘,不過今天換了上課地點在較遠的禮堂,因此從食堂走過去也僅僅是不會遲到的時間:「今天在禮堂上課,所以菅你可以先回宿舍。」通常菅原會和大地同路一段,最後兩人在男宿和外文大樓的交叉路口道別,而禮堂是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欸?」菅原拉長了語調:「為什麼要在禮堂上課啊?那裡有辦法上課嗎?」
大地遲疑了半晌,他原本沒打算這麼早告訴菅原這件事,對於他而言多少覺得有些害羞:「我們系歷年來都有聖誕話劇公演的傳統……」
「大地要演戲?」
大地沒有回頭去看菅原,他可以想見菅原笑著瞇起的雙眼,他確實是沒有演戲的經驗,因此在大勢底定前他原本是不打算透露的。說出來感覺就會被笑啊,大地在心裡小聲地嘆道。
「感覺大地很適合演王子!」菅原輕快地說道,湊到大地面前笑了笑,看到大地有些困擾的臉又立刻補充道:「我絕對沒有取笑大地的意思唷!」
「我知道。」被菅原認真的臉盯了幾秒,大地不由得輕笑了出來,他伸手拍了拍菅原的頭,又像是突然察覺不妥般地收回了手。
菅原眨眨眼,感覺兩人間的空氣有些尷尬,他正估忖著該說些什麼,大地便搶先開口說道:「那我先走了,菅也快回宿舍吧。」菅原愣了幾秒,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最終只能順勢向大地道別後轉往宿舍前進。
在獲得菅原不甘願的一句再見後,大地也加快了腳步向禮堂走去。
原本在他們之間那些自然而然的默契、動作,因為他多了這一些心思而變得不再自然,方才搭在菅原頭髮上的手彷彿還殘留著一些觸感,菅原的頭髮很軟,滑過指尖時帶起一股淡淡的肥皂香,還有一絲太陽的溫度。大地無法遏止自己去思考這些關於菅原的細節,他緊了緊拳頭,又加快了步伐。
走進禮堂時裡面已經坐了不少人,大地自同學手上拿過一份簡易的台本,裡面是一些角色的代表性台詞,屆時他們會上台念一些簡單的台詞讓教授決定角色的分配,雖然先前曾經發下志願表給他們填寫,但這次的角色徵選會才是真正決定飾演角色的主要因素。
大地翻閱了一下簡易版的台本,這次的公演主題是莎士比亞的喜劇《冬天的故事》,相較於演譯的版本多到顯得俗爛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哈姆雷特》等作品,這個劇本絕對稱得上是冷門,事實上在大地上英國文學這門課前,他也從未聽過這個劇作。
負責這場公演的指導教授正好是英國文學的開課教授,因此對於他選擇這部冷僻的作品大地並不感到意外。
「How would he look, to see his work so noble vilely bound up? What would he say? Or how should I, in these my borrow'd flaunts, behold the sternness of his presence?」大地正隨意翻著進門時拿到的台本,一個甜美的聲音突然自面前傳來,大地愣了一秒,抬起頭發現同班的女同學正笑臉吟吟地對著他唸出女主角的台詞。
笑了笑,大地順勢接著唸下去:「Apprehend nothing but jollity. The gods themselves, humbling their deities to love, have taken the shapes of beasts upon them.」大地頓了頓,正準備向對方說些什麼,一陣零碎的掌聲便自身後傳來。
大地回過頭,看到教授正帶著滿臉笑意看向兩人,大地尷尬地想開口卻被面前的老先生搶先一步:「Excellent!非常優美並且標準的英文,兩位。」老人笑著稱讚了一句,接著邊往台前的座位走邊說道:「但我是來提醒諸位我們的甄選會準備開始了。」
少女對大地吐了吐舌頭,接著便小跑步湊到女性友人身邊和其他女同學們坐在角落的位置,大地看了看,最後在門口附近坐下。
背著雙手,教授悠悠地踩上舞台、輕咳了一聲,見台下的騷亂平息後才緩緩開口:「Ladies and gentlemen, welcome!外文系由大二主演的聖誕公演甄選會準備要開始了。等等上台後我會請各位唸幾段台詞,請各位平常地唸就行了。」他巡視了台下一周,看見學生們不住地竊竊私語,又張口補充:「別緊張,你的角色或工作並不會影響這堂課的成績,當然,幾個主要角色我仍然會斟酌加分的。」
看見學生們又漸漸安靜下來,他滿意地點點頭:「那麼,讓我們開始吧,第一位同學請上台。」
大地聽著台上同學的聲音,手上無意識地翻著台本,他最近花在思考的時間變多了,過去的澤村大地是個實踐主義者,然而面對菅原孝支,他卻無法如同以往地果決。比起擔心告白後是否能繼續維持朋友的身份,大地並不想讓菅原感到困擾,總是體貼他人的菅原應該會選擇最不傷害大地的作法,然而這並非大地所希望的。
突然被同性好友告白怎麼可能不感到困擾呢?大地幾乎要苛責起擅自喜歡上對方的自己。
所以他是什麼時候確定他對菅原的感情是愛情的呢?
他仍然記得高三那年的全國大賽,嘈雜轟嚷的體育館、熾熱的燈光、混雜著鹹澀汗水味的悶熱空氣,身邊傳來隊友們隱忍的嗚咽。日向最先忍不住地掉下第一滴眼淚,一旦決提,淚水就像失控般地傾瀉而下,一、二年級的男孩們退場後湊在一起哭得厲害。
大地沒有哭,只是將雙手攢得死緊,他們都足夠優秀了,墮落的烏鴉重新飛回了全國大賽的舞台,只是亞軍令人太不甘心,讓人幾乎無法忍耐想哭的衝動。
然後大地感受到一個微涼的溫度輕輕撫上他緊握的拳頭,那雙手沒有顫抖,帶著薄繭的觸感。大地一抬起頭便迎上了一對溫柔的眼眸,他的副主將站在他面前,眼角有一些濕潤卻沒有哭,只是對著他笑了。